孟子曰:“五霸者,三王之罪人也。今之諸侯,五霸之罪人也。今之大夫,今之諸侯之罪人也。天子適諸侯曰巡狩,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。春省耕而補不足,秋 省斂而助不給。入其疆,土地辟,田野治,養(yǎng)老尊賢,俊杰在位,則有慶,慶以地。入其疆,土地荒蕪,遺老失賢,掊克在位,則有讓。一不朝則貶其爵,再不朝則 削其地,三不朝則六師移之。是故天子討而不伐,諸侯伐而不討。五霸者,摟諸侯以伐諸侯者也。故曰五霸者,三王之罪人也。五霸,桓公為盛。葵丘之會諸侯,束 牲載書而不歃血。初命曰:‘誅不孝,無易樹子,無以妾為妻。’再命曰:‘尊賢育才,以彰有德。’三命曰:‘敬老慈幼,無忘賓旅。’四命曰:‘士無世官,官 事無攝,取士必得,無專殺大夫。’五命曰:‘無曲防,無遏糴,無有封而不告。’曰:‘凡我同盟之人,既盟之后,言歸于好。’今之諸侯皆犯 此五禁,故曰今之 諸侯,五霸之罪人也。長君之惡其罪小,逢君之惡其罪大。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惡,故曰今之大夫,今之諸侯之罪人也。”
魯欲使慎子為將軍。孟子曰:“不教民而用之,謂之殃民。殃民者,不容於堯、舜之世。一戰(zhàn)勝齊,遂有南陽,然且不可。”慎子勃然不悅,曰:“此則滑釐所 不識也。”曰:“吾明告子:天子之地方千里,不千里,不足以待諸侯。諸侯之地方百里,不百里,不足以守宗廟之典籍。周公之封於魯,為方百里也,地非不足, 而儉於百里。太公之封于齊也,亦為方百里也,地非不足也,而儉於百里。今魯方百里者五,子以為有王者作,則魯在所損乎,在所益乎?徒取諸彼以與此,然且仁 者不為,況於殺人以求之乎?君子之事君也,務引其君以當?shù)?,志於仁而已?rdquo;
孟子曰:“今之事君者皆曰:‘我能為君辟土地,充府庫。’今之所謂良臣,古之所謂民賊也。君不鄉(xiāng)道,不志於仁,而求富之,是富桀也。‘我能為君約與 國,戰(zhàn)必克。’今之所謂良臣,古之所謂民賊也。君不鄉(xiāng)道,不志於仁,而求為之強戰(zhàn),是輔桀也。由今之道,無變今之俗,雖與之天下,不能一朝居也。”
白圭曰:“吾欲二十而取一,何如?”孟子曰:“子之道,貉道也。萬室之國,一人陶,則可乎?”曰:“不可,器不足用也。”曰:“夫貉,五穀不生,惟黍 生之。無城郭、宮室、宗廟、祭祀之禮,無諸侯幣帛饔飧,無百官有司,故二十取一而足也。今居中國,去人倫,無君子,如之何其可也?陶以寡,且不可以為國, 況無君子乎?欲輕之於堯、舜之道者,大貉小貉也;欲重之於堯、舜之道者,大桀小桀也。”
白圭曰:“丹之治水也愈於禹。”孟子曰:“子過矣。禹之治水,水之道也,是故禹以四海為壑。今吾子以鄰國為壑。水逆行謂之洚水。洚水者,洪水也。仁人之所惡也。吾子過矣。”
孟子曰:“君子不亮,惡乎執(zhí)?”
魯欲使樂正子為政。孟子曰:“吾聞之,喜而不寐。”公孫丑曰:“樂正子強乎?”曰:“否。”“有知慮乎?”曰:“否。”“多聞識乎?”曰:“否。”
“然則奚為喜而不寐?”曰:“其為人也好善。”“好善足乎?”曰:“好善優(yōu)於天下,而況魯國乎?夫茍好善,則四海之內(nèi)皆將輕千里而來告之以善。夫茍不 好善,則人將曰:‘訑訑,予既已知之矣。’訑訑之聲音顏色距人於千里之外。士止於千里之外,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。與讒諂面諛之人居,國欲治,可得乎?”
陳子曰:“古之君子何如則仕?”孟子曰:“所就三,所去三。迎之致敬以有禮;言,將行其言也,則就之。禮貌未衰,言弗行之,則去之。其次,雖未行其言 也,迎之致敬以有禮,則就之。禮貌衰,則去之。其下,朝不食,夕不食,饑餓不能出門戶,君聞之,曰:‘吾大者不能行其道,又不能從其言也。使饑餓於我土 地,吾恥之。’周之,亦可受也,免死而已矣。”
孟子曰:“舜發(fā)於畎畝之中,傅說舉於版筑之間,膠鬲舉於魚鹽之中,管夷吾舉於士,孫叔敖舉於海,百里奚舉於市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 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,空乏其身,行拂亂其所為,所以動心忍性,曾益其所不能。人恒過,然后能改。困於心,衡於慮,而后作。征於色,發(fā)於聲,而后喻。
入則無法家拂士,出則無敵國外患者,國恒亡。然后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。”
孟子曰:“教亦多術矣,予不屑之教誨也者,是亦教誨之而已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