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-06-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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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州溽暑醉如酒，隱幾熟眠開北牖。
日午獨覺無馀聲，山童隔竹敲茶臼。
譯文：永州盛夏時節(jié)，人總是像喝醉了酒那樣要打盹，推開北窗，憑倚著幾案酣然熟睡。中午獨睡時只覺得大地死一般的寂靜，隔著竹林，惟有山童搗制新茶時敲擊茶臼的聲音。
此詩前兩句寫盛夏暑氣催得詩人靠著案桌沉沉睡去之情景；后兩句寫四周空無一聲，惟見村童在竹林搗臼煎烤茶葉。全篇可謂簡而佳妙：暑熱使人醉如酒，比喻生動；眠覺而無聲，點出夏日午后之靜謐；山童敲茶白，其聲遠(yuǎn)而清脆，“茶”又使人滋生解渴清涼之意，有如“心靜自然涼”之語。
詩的首句，直白與細(xì)描并用，交代了夏晝的氣候特點：“溽暑”，既潮濕，又悶熱，這與北方迥然不同。“醉如酒”，形象地狀寫出了人們的難熬溽暑之態(tài)。由于濕度大，溫度高，自然憋悶難禁，體力不支，心煩意懶，疲憊欲睡。這一句話張力頗大，敘事、抒情和寄慨，均由此而生發(fā)。
下面三句，寫詩人夏晝的閑逸生活。第二句緊承前脈，并與首句構(gòu)成因果關(guān)系。溽暑難檔，就打開北邊的窗戶，以透進(jìn)絲絲涼意；困乏不堪，俯倚幾案就酣然大睡，而且睡得既香且久。在這里，雖無絲竹管弦之盛，亦無一觴一詠之樂，但能身舒神爽，逸興遄飛，豈不快哉！三四句寫詩人中午醒來，萬籟俱寂，只聽見隔著竹林的那邊，有山村的兒童敲茶臼的聲音。靜，它作為一種存在，要有恰當(dāng)?shù)谋憩F(xiàn)形式，常用的形式是借聲顯靜，如王籍《入若耶溪》：“蟬噪林愈靜，鳥鳴山更幽。”就是用對立兩極的事物互為襯托，展現(xiàn)了一種靜中之動、動中顯靜的自然景觀。而這首詩中以有聲寫無聲，襯托出夏日中午環(huán)境的分外幽靜，從而在極端偏僻、極端孤寂的境界中，微微透露出一點空靈生動的契機(jī)。
詩人寫閑逸的生活，寫幽靜的心境，反映了他在沉重壓抑中追求的一種精神寄托。懷才遭謗，處境孤立，久貶不遷，而今是良馬羈于廄內(nèi)，猛虎囚禁柙中，因此對悠閑自在的生活十分向往。詩人的這一苦衷卻常常被一些幫閑文人畫匠所歪曲，如《江雪》這一著名五絕，后來的某些畫家竟屢屢以詩中情景為題材繪成《寒江釣雪圖》，把漁家生活描繪成閑情逸致，飄飄欲仙，這完全違背了社會現(xiàn)實。對此，明代的孫承宗曾作《漁家》詩為其翻案：“呵凍提篙手未蘇，滿船涼月雪模糊。畫家不識漁家苦，好作寒江釣雪圖。”真是有理有據(jù)，深中肯綮。
藝術(shù)表現(xiàn)上也有可稱道處。“醉如酒”，喻南方暑熱，用詞生新穩(wěn)切；“開北牖”，看似隨意，實暗含精到的詩心：惟開窗，空氣通暢，才能在暑氣逼人的環(huán)境下酣然熟睡，也才能聽到遠(yuǎn)處傳來的山童敲擊聲。詩的末兩句，以有聲襯無聲，益發(fā)展顯了“無馀聲”的靜謐氣氛。這種手法在古代詩歌中常常見到，如王藉之“蟬噪林愈靜，鳥鳴山更幽”《入若耶溪》），杜甫之“春山無伴獨相求，伐木丁丁山更幽”（《題張氏隱居二首》），都是用聲響來襯托一種靜的境界。這種有聲的寧靜不僅賦予大自然以生機(jī)和靈氣，更給人一種靜美、和諧的詩意。
在這首詩中，詩人以自己夏日的舒適安逸作為切入點，用富有典型意義的形象委婉地揭示了兩個階級的尖銳對立，可謂立意高深．其結(jié)句信手拈來，卻言外見意，蘊(yùn)含著對世態(tài)炎涼的無限感憤，凝結(jié)著詩人關(guān)心民瘼的真情．曲終奏雅，韻味無窮。